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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澳门

1999-12-16 来源:光明日报 ■晨枫 我有话说

此刻,我款款漫步在珠海市的海滨大道上。这条被别致地命名为“情侣街”的刚刚铺成的南国临海道路,宽敞而平坦,一边是波涛起伏、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一边是绿意盎然的草坪与极具亚热带情调的一株株笔直的棕榈树。而我的前方,则是让我们思念了长达400年之久的领土澳门。

习习的海风,在冬日的节令里依旧送给我一种初秋时节宜人的舒爽,海涛不时拍击着堤岸,发出让人不时为之震惊的声响来,而我的目光却总也不舍得离开对澳门的眺望。我说不上为什么我的神志会如此牢牢地被她牵动着,那么痴迷,那么专一……

的确,只要沿着脚下的这条路走下去,即或步行不需五分钟的时光,便可以踏上澳门的地域,而在我的右侧不远处,“拱北口岸”海关的金色大字也同样在告诉我,唯有这里才是祖国与澳门相互毗邻的最近之处。当我的脚步终于被边防检查站的岗哨凝固之后,我只能凭借目光掠过海面的机缘,依旧久久地眺望澳门,凝视澳门……

这海面上伸展开来的一片陆地,生长着高楼的森林,楼群栉比鳞次,接踵齐肩,密密匝匝,割断了我的视线:我看到离我最近的那条环绕澳门的海滨路上,各种不同型号的轿车、运输车、送货车在匆忙往来,穿梭急驰,显然,这是通往内地的一条流动不息的动脉。

我凝望着,虽然看不到一个行人,也听不到一声响动,却仍不肯转身而去……我不能不时刻在想,仅仅只是这咫尺之遥的寸步之距,为什么却犹如有天堑之隔,竟被整整阻挠了400年之久而相互不得往来?使得血脉相同的骨肉同胞一代一代只能凝神互望,泪眼盈盈,默默承受着这生离若死别的辛酸苦楚?

尽管人们说,澳门只有弹丸之地,虽则高楼密集,却均显陈旧,岛上除了赌场几乎一无所有。但我却依然收不回眷恋与向往的目光——须知,她毕竟是镶嵌在母亲衣襟上的一颗珍珠呀,越是流失得久远,爱怜与期待的心就会越是焦灼,这恐怕是千千万万中华儿女共有的一种心境。也许正是因此,当我遇见几位历时八十余天,一路风尘、辗转两千余公里,从天津专程蹬车而来的退休长者们在到达终点后,也下车久久伫立此地、仔细凝视澳门时,同样的心境便获得了强烈共鸣——老人们闪烁泪光的神情已经让任何语言显得多余……

澳门,我就是这样忘却一切地思虑着,凝视着,不肯离去。渐渐地,天色变暗了,大海已经悄然隐藏起了深蓝与暗绿,却托出了无边的黑色幽暗。而身后,珠海市的万家灯火已经给夜色以灿烂的装饰。楼群的灯火开始亮了,一点一点的灯光连缀成一片灯的河,灯的海,这个人类二十世纪里仅有的几个屈指可数的黄昏,让珠海的灯火与澳门的灯火已经交相辉映,融为一片。

太高太密的楼群,让我无法看到澳门闪烁变幻的霓虹,也无法浏览那五光十色的街景,我知道,我的双脚一时还无法迈过这依旧存在的因为国力软弱而被迫割让领土所产生的障碑。但我却知道,为时不久,这障碑将成为永远的记忆而不复存在,澳门,将依旧是我们自己的领土,簇拥在母亲温暖的身边……

南国亮丽的夜色中,喧噪声不息的海涛仿佛在我耳旁播扬着闻一多先生朗朗的诗句:“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母亲啊母亲我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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